遼寧省大連市大連外國語大學 於立極
此刻,我的身體伴隨列車飛駛的節律搖晃著,在旅途的倦頓中關閉了亮著的思維,隻留下一根燈繩。對了,就是這種久違的感覺呀,半夢半醒的恍惚中,你可以超越塵世的規則,跟大自然許許多多東西做匪夷所思的交流。比如現在我的眼裡,列車就是有生命的,我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。你聽,它在歌唱!以在黑夜裡穿行的方式演奏樂曲,輕敲耳膜的音符單調卻充滿哲理,迅疾把你從一個時空帶往下一個時空,那種穿越黑暗飛逝的感覺,讓你無限憧憬,又在其中生出沒法把握的惆悵。
“我到了,再見了!”被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驚醒,燈繩拽下,我的思維重被點亮,雙目搜尋到了一位六十上下的男人,在與朋友告別。一瞥之下我失望了,不是他,也不可能是他呀!每次聽到操渾厚嗓音說大連話的男性,我總會不自覺地轉頭注目,宛如一個瞬間通電的機器人。盡管我明白,死去的人不會回來,但我就是忍不住!原因很簡單,我最崇敬的已故恩師唐健竹就是大連人,上課總是一口“海蠣子”話。他學識淵博,講課深如淺出,堂堂都能讓同學們聽呆了!以至十多年后,同學聚會的時候總會有人懷念地說:聽唐教授的課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呀!我神差鬼使跟隨那個男人出了火車站。這時入夜,夜空上一輪圓滿的皓月,靜靜地懸掛著,把整個城市鋪陳成一個白銀世界。
沉思中那個男人不見了,似乎完成了一種冥冥中的指引,我信步來到了大連站前勝利廣場。我在醫科大學工作多年,旅途中曾有人問我,你們醫生的內心是否很堅硬很冷漠?也許醫生見慣了太多的生生死死,這些人們眼裡有些過分冷靜。想想吧,醫生面對死神不能鎮定以對,和病人家屬一樣哭哭啼啼,如何拿得起手術刀?但醫生也是人,職業后面掩蓋的可能是更深沉的情感,並在某個快樂或痛苦的時刻完全顯露出來。
呵呵,你說你看得出來,我是一個有故事的人?當然,如果你願意,我把這個故事講給你聽。
我們的醫科大學有四家附屬醫院,員工大都具備醫生和教師雙重身份。出診之余,我擔任解剖學講授課程。每當我給新生們上第一堂解剖課的時候,總是眼睛潮濕。我會難以抑住雙手的顫抖,恭敬地把一個頭骨端放在講臺上,然后深深鞠上一躬,打開CD機,在貝多芬雄渾的《命運》交響曲中講述一個生命的故事……
也許你想到了,這個頭骨,便是已故去的唐健竹教授的頭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