藍紫
相信我就是那一根孤獨的火柴
必須自己點燃自己
自己照亮自己
——選自《褐色的抒情》 (出自詩集《與藍紫的一場偶遇》)
這是我在2005年初學寫現(xiàn)代詩時一首詩中的句子,2009年被鄭華導演編入了建國60周年獻禮影片《所有夢想都開花》的電影中。這個以我的部分經(jīng)歷為藍本的電影,以及這個名字,仿佛一個美好的祝願,照亮了我此后的人生。
一
1997年,我剛從師范學校畢業(yè),被分配至家鄉(xiāng)小鎮(zhèn)一所山村小學,任五年級班主任,語文老師。因為喜愛唱歌,在獲得縣文化中心舉辦的“十佳歌手”榮譽后,還兼職做了一家歌舞廳的業(yè)余歌手。
小鎮(zhèn)靜靜地躺臥在一片生機勃勃的碧綠田野和連綿小山的包圍中,我家住在鎮(zhèn)上的中學裡,而我任教的學校在離鎮(zhèn)五六裡外的小山村,進出隻有一條坑坑窪窪的馬路,農(nóng)民們春耕秋收,田野裡是綠油油或黃澄澄的各種農(nóng)作物。馬路邊的茅草被一茬一茬地割了回去,填給了農(nóng)家的豬圈或牛圈。這是我的1998年前的家鄉(xiāng)。在我遙遠的記憶中,她那濃綠的肌膚一直保持一種刻苦的平易和清涼,那種純粹的綠色仿佛來自遠古。
那時的我,正當青春年華,這個彈丸小鎮(zhèn),沒有五彩繽紛的音律,沒有俗塵渺渺的紛爭,一切熟悉而安靜。而成長的叛逆即意味著陌生,學習陌生的知識,結(jié)識陌生的朋友,走過陌生的地方,遭遇陌生的生活。當玲瓏的小鎮(zhèn)再也盛不下滿溢的青春和憧憬,我選擇了一個人漂泊。
二
還記得離開家鄉(xiāng)的情景,我揣著爸爸給我的八百元錢,天剛蒙蒙亮,便一個人踏上了遠行的?諧?,來到了廣東東莞,投奔在一個老鄉(xiāng)處。
第二天,在老鄉(xiāng)的指點下,我去了人才市場找工作,智通和基業(yè)兩家人才市場都人滿為患,偌大的場地簡直沒有落腳之處,裡面擁擠、沉悶,人群中散發(fā)的各種體味夾著一股熱浪撲面而來,讓人窒息。和我一樣找工作的人攥著簡歷滿頭大汗地瞧著招工信息挪動,路是不用看的,因為根本就沒有路,隻需朝著自己想要去的方向隨著人流使勁就是了。我好不容易擠了進去,發(fā)現(xiàn)每個招聘點面前都排著長長的隊伍,瞅準一個適合自己的職位,耐心地跟著排隊,近一個小時后,好不容易輪到了我,滿懷希望遞上簡歷后,卻被告知人已招滿。排了兩個隊伍,兩個都是同樣的答復,於是失望地鑽出人群,回到老鄉(xiāng)的住處,后來又在她們的幫助與指點下,第三天去了東莞市勞動局的一個職業(yè)介紹所裡,花三百元買來一個招工信息。一個小時后我就站在了XX塑膠五金制品廠的辦公室裡。
面試我的是一位臺灣經(jīng)理,姓廖,五十多歲,穿那種后面帶帽子的白色休閑服,略顯肥胖的身體陷在寬大的辦公椅內(nèi)。當時二十出頭的我,帶著對陌生生活的好奇與激動,無知和懵懂,因為會電腦操作,毫無工作經(jīng)驗的我順利被錄取為辦公室文員。一個星期后,我很快適應了辦公室的工作,收拾整理文件、資料、做報表、統(tǒng)計、安排生產(chǎn)等等。
我至今還記得工廠周邊的環(huán)境,多是荒蕪的土地,長滿齊腰的茅草,周圍也隻有零星幾間廠房,廠門口出去就是107國道,離工廠最近的小賣部在穿過馬路半裡之外的地方。雖然工廠外面荒涼,但廠內(nèi)有整潔干淨的廠房和漂亮的辦公室,200多名員工。因為要安排生產(chǎn),很快,我就與生產(chǎn)車間的各個組長混得很熟。組長們的年齡比我大不了多少,都是在工廠裡做了五六年的老員工提升上來的,對這裡一切都很熟悉。下班后,她們帶我去很遠的小鎮(zhèn)上閑逛,有時唱歌、跳舞。臟亂的街道、一間間低矮的大排檔,川菜館、湘菜館,馬路旁本地農(nóng)婦們在地上攤一張蛇皮口袋擺上龍眼或荔枝用生硬的普通話叫賣。走過街頭不遠,有一間低矮而昏暗的舞廳,前面一個小小的舞臺。裡面的氣氛熱鬧而曖昧,同事們幫我點了歌,我走上舞臺,一曲完畢,立即有掌聲與尖叫。那時,我是快樂的。
辦公室裡另外還有兩個女孩子,其中一個女孩僅僅隻工作了幾天,便被炒了魷魚。原因是一天上班的時候,她接了一個家裡來的電話,忍不住在辦公室裡哭泣了起來,第二天,廖經(jīng)理便讓我開出辭退通知書。驚愕之余,我偷偷瞄了幾眼正在惱怒的廖經(jīng)理,他的臉繃緊、眼神冰冷,我心裡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寒??。那是螛I(yè)諞淮胃惺艿餃飼櫚睦淠?、生磱鼓紞?,知道了感情不可隨意放縱,憂傷需要隱忍和克制。
當時的我很快就忘記了這一段不快,平日裡廖經(jīng)理和藹可親,帶我們?nèi)ジ鞣N酒樓吃飯,聊天,甚至開一些善意的玩笑。但是,一天晚上,與我玩得較近的貨倉組長王芊芊神情憂郁地偷偷告訴我說,廖經(jīng)理讓他偷賣了一車從臺灣購回的還沒有加工的鋼材,他害怕被老板知道,不知如何是好。我驚愕極了,這丑陋的行為發(fā)生在那個喜歡與我們聊天開玩笑,自詡不色、不賭、不嫖的廖經(jīng)理身上。我知道,這事情遲早都會被老板知道,那芊芊就是替罪羊。自那以后,上班時我的心裡多了一道莫名的防線,開始變得沉默,不多說話,每每看到廖經(jīng)理時總是不自覺地想要躲開。果真不久,芊芊就被炒了魷魚,我知道我也不可能在這廠裡呆下去了,於是偷偷地利用星期天又去了智通人才市場,我不願意擠,所以去得很早,看中了一家公司的招聘職位剛好與我現(xiàn)在所做的工作內(nèi)容符合,而那公司招聘的人還沒來,於是就坐在那裡等。一會兒,招聘人員滿頭大汗地進來后,我第一個遞上了簡歷,回答了他們有關(guān)工作的幾個提問,就出去了。
我順利地應聘上了這份工作,工作地點是常平鎮(zhèn)。回去后,我遞上了急辭職申請書(急辭職扣15天工資),快速逃離了那個地方。
在常平鎮(zhèn)的金美工業(yè)區(qū),XX電器制品有限公司,我成了裡面的生產(chǎn)文員。這裡的環(huán)境與大嶺山差不多,同樣的荒蕪,零星的工廠,工廠旁邊還有大型推土機正在一點一點鏟著一個小山坡。工廠主要生產(chǎn)變壓器、還有VCD、DVD裡面一些小零件。這是一家港資廠,我被安排在生產(chǎn)車間,負責車間員工的考勤、統(tǒng)計產(chǎn)量、送發(fā)報表等工作。
轉(zhuǎn)眼過去了差不多半年,一天早晨,當我再去送報表給工廠的香港廠長時,他接過我手裡的報表時神秘地往我手上塞了一個紙條后,再次讓我從這家工廠落荒而逃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