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西省南城縣委宣傳部 揭方曉
我們的家鄉——江西省南城縣城北一帶,盱江河與黎灘河在此交匯,由於它們經年累月受沖擊而成了一片不大的沙洲地,猶如一座荒島。千百年來,時光和流水一樣寂靜地流淌,幾乎無人涉足這裡。相傳有鳳凰曾棲息於此,一夜之間如雛鳳生羽,島上竟然蔚然成林,於是古人譽之為“中洲鳳羽”,是南城古代著名的“盱江十景”之一。
古時,這兒曾有渡口,名叫圭峰渡口。有渡口,就有渡船。
我們,就是“中洲鳳羽”旁邊一條條普通的渡船。
往日的榮光
我們所在的這條河,雖遠無浪奔千裡之磅礡,也無波吞八荒之雄奇,但在小地方的人看來,擁有百十來米寬的河面,就的確該是一條大河了。
河的兩岸零星地散落著一些村莊,自古雞犬相聞,悲喜同心,於是不知從何年何月開始,岸邊便出現了一些渡口。說是渡口,其實隻不過是在岸邊水深處稍作修整,或添一塊石,或壘幾片磚,或砌一兩臺階,便於我們停靠而已,有的甚至簡陋得幾乎看不到人工的痕跡。而我們,既無遮蔽,也無自動力,隻兩根長篙,透著油光,操在船家手裡,便進退自如了。
探親的,旅行的,做工的,以及一些小商小販,熙熙而來,攘攘而往,全得靠我們,所以大家對船家自是極為恭敬。倘若人未湊齊,船家是絕不會讓我們動的,他自顧自地抽著旱煙,任時光水似地流淌,眾人也不敢催促,只是一臉凝重地等著、候著。
我們大多是木制的,看起來都挺有些年頭,許多地方已有蟲蛀的印跡,或朽爛的樣子。有不更事的常將“擔心”寫在了臉裡,印在了眼睛裡。船家似乎看透了這位的心思,很輕蔑地笑笑,然后滿臉的不屑。他的那份從容與淡定,使質疑者不得不、不敢不、不能不釋懷,一種發自內心的輕鬆便像水中的漣漪一樣蕩開了。
通常我們每隻渡船上都有兩名船夫。前頭撐篙的那位看似十分吃力,以致於動作往往夸張變形,看來讓人糾心。其實那隻不過是下狠勁罷了,不需要太多的技藝和經驗,大凡愣頭小伙子都能勝任。后頭撐篙的才是渡船能否成功到達彼岸的關鍵。就如同一輛汽車,他不僅是“發動機”的一部分,更是“方向盤”、是“變速桿”,控制著渡船的走向、進退與快慢。所以隻有富有經驗的老船家才能擔此大任,別人需練上三五年再說。若是父子渡,子前父后﹔若是兄弟渡,弟前兄后﹔若是師徒渡,徒前師后……這是規矩,不敢稍有逾越。
奇怪的是,我們從來不是直直地駛向彼岸,總是有些曲折。有時看似順流而下,卻有隱約上溯﹔有時看似爭流直上,卻又順勢回轉??删驮谶@曲曲折折中,我們才能順利靠岸。船家說那是因為山有山形,水有水勢,這就是道,就是前行的路。我想,為人處世又何嘗不是這樣呢。有時往往一門心思想找一條捷徑一步登天的時候,卻注定徒勞。不是四處碰壁,就是回到起點,怎麼也難遂人願。而當你踏踏實實順勢而去,聽任自然的時候,卻往往會在不經意間峰回路轉,達成自己的心願。所謂“山重水復疑無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”之類的詩句,說的不正是這樣質樸而又深奧的人生哲理嗎?
可是,我想說的是,對我們這些渡船而言,這樣前行的道路與其說這是一種形像化的語言,一種寓言式的表達,不如說是一種生而有之的品格——曲而通達,婉而有致。
后來,我們由木制無動力變成了鐵制機動。再后來,河上次第架起了許多大橋,人們都從橋上走過,既方便,又安全。而橫在破敗的渡口久已無人問津的我們,隻能隨著波浪上下起伏了?;蛟S隻有這樣,才能依稀泛起我們往日的榮光。是啊,已沒多少人會真正地注意我們了,畢竟腳下的路正走著,那麼寬,那麼直,那麼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