農村扶貧貸款的主體是信用社,資金鏈脆弱,金融安全性應得到高度關注。希望政府的扶貧貸款能檢視弊病,控制風險,不要成為財政大出血的創口。
今年3月陝西洛南的扶貧貸款還是財政全貼息,到7月變成貸款人負擔部分利息。當地扶貧貸款額度幾乎為5萬元以上,貸款人每年需多付幾千元利息,感覺被當地政府坑了。媒體則指責朝令夕改,陷人於窘境。有媒體評道,地方政策決策隨意,太拿政策當兒戲。
地方政府真是隨意決策嗎?恐非如此。當地官員表示,個別貧困戶並未將貼息貸款用到產業發展上,更有甚者將錢轉存銀行吃利息。既然貸款已經變形,改變政策予以扭轉,那就在情理之中。想想也好理解:政府貸款免息無風險,等於天上掉餡餅,為何要拒絕?貸款者不可能都有創業能力,肯定有一部分資金被消費掉,貸款變成死賬。
有一種流傳廣泛的說法,窮人財務狀況糟糕,幾乎沒有可抵押資產,缺乏金融知識和信用記錄,商業銀行隻顧逐利,根本不願貸款給他們。貸富不貸貧加劇了貧富分化,窮人缺乏幫助,更難翻身,這在金融學上有個專有名詞,叫“金融排斥”。出於扶貧需要,很多政府會積極地幫助窮人獲得貸款。除了動用財政給商業銀行貼息,還有直接規定低息或者免息。這顯然不是出於商業邏輯,而是政策考慮。
可是不要忘了,商業銀行排斥窮人不是出於天生的歧視,而是有確切的風險考量。窮人貸款額度低成本高,經濟基礎脆弱,基本沒有資產可作抵押,呆賬壞賬的比例比貸款給富人高得多。銀行不是慈善機構,他們需要為股東和儲戶負責任。扶貧貸款並沒有消除風險,只是將風險轉嫁給納稅人。扶助窮人的話語佔據著道德高地,沒有人敢質疑。
貼息扶貧貸款除了面對財務風險,還會誘發道德和法律風險。面對名額有限的貸款,村民需要不遺余力展示貧窮,甚至不惜造假﹔一些官員擁有審批權柄,就有了漁利腐敗的空間。是否真正貧困,有真實資金需求和還款能力,就不那麼重要了。貼息扶貧貸款的補助規模往往很大,地方政府和信貸機構是這筆資金的經手和運作者,無論出於政績還是業績需求,他們都有很大的裁決空間。最近幾年,全國很多地方出現農民身份信息被冒用貸款的現象,這背后就有政策身影。
既然扶貧貸款不可取,窮人豈非束手無策,隻能在金融沙漠裡沉淪?不必悲觀,隻要回到商業邏輯就可以了。窮人不容易貸到款,這不意味著他在市場毫無優勢。窮人的最大資本是勞動力,雇傭是持續性改善的開始,風險最小,收益穩定。很多窮人通過打工積累資本,鍛煉經驗,自己創業坐大,從商業銀行獲得貸款就不再是難事。不顧窮人處境和能力,用扶貧貸款誘導他們創業,這是對貸款人、信用社儲戶和納稅人的不負責任。要想真正幫助窮人,應當減輕企業負擔,積極改善工商業環境。
談扶貧貸款,很多人會舉孟加拉銀行家尤努斯的例子。據說尤努斯創立格萊珉銀行也是有感於商業銀行貸富不貸貧,想為窮人專門提供金融服務,后來發現窮人的信用沒有人們想象的那麼糟。尤努斯的成功刺激了很多人,他們呼吁政府對窮人大搞扶貧貸款。必須指出,格萊珉銀行和政府扶貧貸款有根本性區別,前者是商業機構,政府扶貧則是指令性計劃。格萊珉銀行對貸款人有嚴格審查,依靠熟人關系監督貸款使用,並且還要承擔盈利虧損的壓力。
總體而言,格萊珉銀行隻在南亞部分地區獲得成功,包括印度和中國在內的嘗試都失敗了,這種模式的可行性還有很大爭議。商業邏輯尚在檢驗,依靠政府力量搞扶貧大躍進,勢必要付出慘重代價。農村扶貧貸款的主體是信用社,資金鏈脆弱,金融安全性應得到高度關注。希望一些地方的扶貧貸款能檢視弊病,控制風險,不要成為財政大出血的創口。
□菁城子(羅輯思維主編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