兒子慕青峰無法忘記20年前在昆侖山口的那一刻。1994年10月25日,當他和家人一道將父親——“青藏公路之父”慕生忠將軍的骨灰撒向莽莽昆侖之時,晴空萬里的高原突然降起漫天大雪,將骨灰覆蓋。將軍伴著青藏公路長眠,與天路融為一體。
女兒慕瑞峰同樣記得父親講述60年前青藏公路開工的那一天。1954年5月11日,父親慕生忠帶著1200名筑路軍民,人手一鎬一鍬,向世界屋脊發起沖擊。7個月零4天修通格爾木至拉薩的雪域天路,創造出公路建設史上的奇跡。
在青藏公路建成通車60周年之際,慕生忠的兒子慕雅峰、慕青峰,女兒慕瑞峰、慕翠峰及四女婿張緒漢接受新華社記者采訪,講述了他們眼中的青藏公路與“青藏公路之父”。
駱駝一批批倒下,必須修筑“汽車路”
如今,青藏公路不僅承擔著繁重的進出藏物資運輸任務,也是游客們鐘愛的旅行之路。每天,運輸車、工程車、越野車和小轎車穿梭于路上。
來往于路上的人們或許對“慕生忠”這個名字感到陌生。然而,正是他在1954年率眾修通青藏公路、將汽車開到拉薩,因而被尊稱為“青藏公路之父”。
1953年,為解決駐藏部隊吃糧緊張而組建西藏運輸總隊時,43歲的慕生忠出任運輸總隊政委。運輸總隊從寧夏、青海、甘肅、內蒙古等地,先后買了兩萬多峰駱駝運糧。
由于高寒缺氧和路途艱險,運糧途中,人畜死亡成為常態。“一次過沼澤地,一天就死了20多個駝工。一路下來兩萬多峰駱駝死得就剩下幾千頭。”慕瑞峰說。
“駱駝死了,扛不動的面粉和大米遺棄在路邊,遠處看就是一條白線。”慕生忠曾這樣向四女婿張緒漢回憶,“眼看著一批批駱駝倒下,這樣下去肯定不行,必須修通一條可以走汽車的公路。”
慕雅峰告訴記者,就在駝隊向西藏運糧的同時,運輸總隊先后派出木輪大車和膠輪大車探路隊,向拉薩探路,為公路修筑提供了決策依據。
得到老領導、中央軍委副主席彭德懷的支持和批準后,慕生忠擔任筑路總指揮,青藏公路修筑揭開帷幕。
“駱駝民工筑路隊”人手一鎬一鍬,把路鋪上世界屋脊
修路的工人哪里來?慕瑞峰說,“當時我父親有自己的想法,他不愿麻煩彭老總,想動員運輸隊拉駱駝的民工去修路。”
“結果給駝工們說后炸了窩,誰也不想在高寒缺氧的地方長時間修路。一個姓韓的駝工抵制強烈,結果被父親綁了起來。后來,父親又專門給他賠禮道歉。”慕瑞峰說,“經過講道理、安撫等各種努力后,最終大家多同意留下,于是一支由駝工組成的筑路隊在格爾木集結。”
1954年5月11日,青藏公路在格爾木破土動工。
開工不久,一處澗谷橫亙在筑路隊伍面前。要想通過,必須架橋。在當時條件下,幾根簡單的木頭搭建起了青藏公路上的第一座橋。但結實與否,能不能過汽車?大家心里沒底。
“當時,工程師鄧郁清爬上汽車就要試過,被父親一把拉了下來。”慕瑞峰說,父親自己跳上車,把車門一關,就要過橋。鄧郁清說,“你是修路的主帥,不能冒險!”我父親說,“像我這種土八路出身的政委,死了,上級馬上就能找人替。你是唯一的工程師,死了,就沒人替了!”
接著,慕生忠命令駕駛員開車。橋被壓得咯吱吱響,汽車最后緩緩通過。這橋,就是當時的“天涯橋”、現在的“昆侖橋”。
路繼續向南,躍上昆侖山,繼而延伸到可可西里。這時,沱沱河橫亙眼前,河寬水急,工程隊被“套住”了40多天,人們干脆起河名為“套套河”。
“為了探路,父親不顧大家阻攔,腰里系上繩子,讓人在岸上牽著另一頭就下了水。在高海拔下冰冷的河水里轉了很長時間,終于探出了一條好走的河底路。”老將軍的兒女們說。
為了既不阻擋水流,又不淹沒汽車,筑路隊伍修建了石頭壘起的“水下橋”——橋淹在水下,離水面約三四十厘米,橋兩邊插上標桿,使車不致走偏。
就這樣,筑路隊伍一路向南,來到了被稱作“鳥都飛不過去的地方”——唐古拉山口。這里海拔近5300米,常年刮風,氣溫低,空氣稀薄,筑路隊伍經受著嚴峻考驗:半夜帳篷刮跑后露天睡;糧食短缺不得不抓地老鼠充饑;稀薄的空氣讓人憋悶心慌……
最后,筑路大軍越過唐古拉山,穿過羌塘大草原,打通天險羊八井石峽。7個月零4天,克服常人難以想象的困難,將“天路”修到拉薩。
“現在,我們坐火車、開汽車走這條路都會‘高反’,或頭痛欲裂、或胸悶氣喘,真難想象當時父親他們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要鏟土、掄鎬,劈山架橋。”慕將軍的子女們說。
活著,“心”在青藏公路;死后,“魂”留青藏公路
修路時,慕生忠曾在鐵鍬把上刻下“慕生忠之墓”。他說,如果我死在這條路上了,這就是我的墓碑。路修到哪里,就把我埋在哪里,頭沖著拉薩的方向。
在彭德懷被“打倒”的時候,慕生忠也受到牽連。“當時我們家客廳這個位置掛著一幅很大的地圖,父親經常指著圖上的青藏公路說,我雖然被‘打倒’了,但我修的路還在,這里還有我起的地名,開心嶺、五道梁、風火山……”慕翠峰指著客廳里的一面墻說。
不僅如此,慕生忠在給子女起的名字中,也烙上了青藏公路的“印記”。
“我是在青藏公路上格爾木生的,父親就給我起名‘慕青峰’。”慕青峰說。
雅峰、青峰、瑞峰、翠峰……在慕將軍的子女中,多數孩子的名字中都含有“峰”字。人們說,他有“峰”的情結,因為修筑青藏公路,就是挑戰一座座高峰,他希望這種筑路精神在孩子身上得以傳承。
1982年,72歲的慕生忠剛剛“復出”,就迫不及待地來到格爾木,看望讓他魂牽夢繞的青藏路。一位當時采訪過慕生忠將軍的記者寫道:他舉目遠眺,滿頭銀發在高原的勁風中飄動。很久,他突然扶住陪他前來的大女兒,莊重地說:“我找到了安睡的地方,等我死了以后,就把我埋葬在青藏公路沿線的昆侖山頂上,聽著滾滾不斷的車輪聲,我才能幸福地長眠。”
12年后,慕生忠與世長辭。按照他的遺愿,子女們驅車來到青藏公路,把將軍的骨灰撒向莽莽昆侖。
慕生忠走了,但他的英魂與青藏公路同在。(新華網青海格爾木10月10日電 記者劉詩平、范世輝、曹婷 中國交通報記者楊青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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