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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醫(yī)學界的錢學森”蘇鴻熙

羅元生

2024年06月12日08:22    來源:人民政協(xié)報

原標題:“醫(yī)學界的錢學森”蘇鴻熙

  “我宣誓……”3個字剛出口,蘇鴻熙已是淚流滿面。在其他黨員的幫助下,他艱難地抬起中風偏癱的右臂,伸出左手緊緊托住右臂,面對黨旗一字一句道出對黨的心聲。

  2013年7月1日,第六屆全國政協(xié)常務委員蘇鴻熙入黨宣誓,138名老黨員佇立在蘇鴻熙身后見証。

  “盡管在蒼蒼暮年才實現(xiàn)入黨的願望,但我一生都在按共產(chǎn)黨員的標準做事。”面對黨旗,98歲的蘇鴻熙動情地對身邊的同志說。

  誓言:“學成歸來酬故土”

  1915年1月30日,蘇鴻熙出生於江蘇省銅山縣的一個大戶農民家庭。1943年,他從南京中央大學醫(yī)學院畢業(yè)后留校,先后任住院醫(yī)生、總住院醫(yī)生及外科主治醫(yī)生。

  1949年4月23日,中國人民解放軍佔領南京,第二野戰(zhàn)軍司令員劉伯承任南京市市長。當年8月,蘇鴻熙所在的南京中央大學醫(yī)學院更名為南京大學醫(yī)學院。其間,蘇鴻熙等4位南大醫(yī)生接到赴美留學通知,這讓他們既欣喜又疑慮。

  4個年輕人決定到軍管會打探消息。出乎意料的是,市長劉伯承同意了他們的留學請求。蘇鴻熙一時非常興奮,忍不住跳到附近一個花壇上,揚起雙手指揮著,與其他3名同學一起高唱。

  不久,蘇鴻熙登上了通往大洋彼岸的客輪。

  就在他離開祖國15天后,毛澤東在北京天安門城樓上莊嚴宣布:“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,今天成立了!”蘇鴻熙在海輪上聽到這個消息,心情無比激動。他是一個醫(yī)生,以治病救人為自己的畢生事業(yè)﹔他也是一個熱血男兒,祖國能擺脫水深火熱的苦難日子,是包括他在內大多數(shù)中國人的共同心願。

  此時,蘇鴻熙走到輪船的甲板上,頂著海風,眺望著水天一色的遠方,不禁提筆寫下一首明志詩:

  南大六年學醫(yī)路,畢業(yè)踏上抗戰(zhàn)途。

  赴美留學夢成真,幸得市長相幫扶。

  客輪載我赤子情,祖國恩情心中駐。

  籍此小詩明鴻志,學成歸來酬故土。

  歸來:“我的祖國需要我”

  初到美國,蘇鴻熙在芝加哥西北大學附屬醫(yī)院進修麻醉學。在麻醉組進修的第一天,科主任就讓他做腰麻,他連做幾例都是一針就成功了。日子一久,麻醉科就傳出了“一針蘇”的稱號。麻醉科主任看中蘇鴻熙的才華,希望他成為醫(yī)院正式的麻醉師。“主任,我的目的不在這兒,而是胸外科,我的國家需要這項技術!”蘇鴻熙婉言謝絕了主任的好意。

  從1955年起,蘇鴻熙來到伊利諾伊州大學醫(yī)院胸心外科。這時,從美國費城托馬斯·杰斐遜大學傳來約翰·格本發(fā)明體外循環(huán)機的消息,這一偉大創(chuàng)舉,開啟了現(xiàn)代心外科之門。蘇鴻熙非常興奮並渴望學到這一最先進的技術。1956年2月,伊利諾伊州大學醫(yī)院購買了一臺體外循環(huán)機,蘇鴻熙心靈手巧,不久就熟練掌握了這門高新技術。他一門心思想著如何將這一新技術帶回國內。

  就在這時,他同一個比他小14歲的、名叫杰妮的美國姑娘墜入了愛河……

  1956年9月15日,蘇鴻熙和杰妮(中國名字叫蘇錦)舉行了簡樸的婚禮。這一天是他離開祖國7周年的日子,也是從這一天起,他和妻子開始實施重返祖國的計劃。

  蘇鴻熙學成之后的20世紀50年代中葉,中國科學家要返回自己的祖國成了一件最困難不過的事情。對於蘇鴻熙來說,他的理由很簡單,因為他愛自己的祖國。

  為了回國,蘇鴻熙很早就做了準備。在美國,他省吃儉用,把節(jié)省下來的錢都買了醫(yī)學書籍和儀器。此時,兩臺人工心肺機已經(jīng)購齊,正擺放在他的辦公室裡,他要帶著它們回國。

  沒想到,蘇鴻熙的行動受到了美國情報機關的監(jiān)視。

  很快,美國移民局找蘇鴻熙談話了。他們告訴蘇鴻熙:“你是在美50名優(yōu)秀中國科學家之一,我們不希望你回國。”“隻要你答應不回國,在這裡會有很好的研究環(huán)境和舒適的生活條件。”

  蘇鴻熙以“我的祖國需要我”的樸素語言婉拒了美國人的“熱情”,他執(zhí)著地要走自己的路?!白鳛橐粋€男子漢,事業(yè)應該在祖國。我是鐵桿,就是始終都要回到祖國,我從沒想過留在美國?!?/p>

  1957年1月3日午夜,美國紐約機場,蘇鴻熙和他的美國妻子杰妮,這對年輕的夫婦正在踏上通往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征途。

  這是一次前程未卜的離別,等待他們的,除了重逢的喜悅外,可能還有扣留、監(jiān)禁,甚至入獄的痛苦。

  黑眼睛黃皮膚的丈夫把披著一頭烏發(fā)的碧眼妻子送到海關檢查口,俯在她耳邊又一次悄悄地囑咐:“錦,不要忘記我們的相約。如果在約定的日子我沒有隨‘皇后瑪麗號’到達利物浦,那就說明我被扣留了……”“如果那樣,我一定馬上趕回來營救你?!逼拮硬淮煞蛘f完就打斷了他的話。

  最后二人商定分開走。杰妮先前往加拿大,取道倫敦,接收丈夫寄出的心肺機﹔蘇鴻熙稍后乘船到倫敦,與妻子會合后繞道法國、捷克斯洛伐克、蘇聯(lián)等,輾轉6國,耗時52天,行程近10萬裡。1957年2月23日,蘇鴻熙和他的妻子終於回到了祖國首都北京。

  跨越:“我回來是報效祖國的”

  回國后,蘇鴻熙夫婦受到了政府有關部門的熱情接待,回國路費可以報銷,心肺機可按原價折合成人民幣予以補償,至於就職去向,北京所有的醫(yī)院任選。但蘇鴻熙拒絕了這些好意,他堅定地說:“我回來是報效祖國的,不是來做買賣的?!?/p>

  后來,在周恩來的關懷下,蘇鴻熙被安排到位於西安的第四軍醫(yī)大學工作。就是在這裡,他掀開了中國心臟外科的嶄新一頁。

  蘇鴻熙將在美國省吃儉用購買的兩臺人工心肺機帶到學校,建起實驗室,當年5月就在國內首次應用人工心肺機進行體外循環(huán)動物實驗﹔次年6月,成功應用人工心肺機,為一名心臟室間隔缺損的6歲兒童進行了中國首例體外循環(huán)心內直視手術,掀開了新中國心臟外科的新篇章。美國於1953年開始應用這種技術,中國僅比美國晚5年。蘇鴻熙的努力使心外科趕超蘇聯(lián)、日本,成為新中國最早進入世界醫(yī)學先進水平的領域。

  手術成功后,原總后勤部為蘇鴻熙記一等功,為體外循環(huán)研究組記二等功。

  1963年,蘇鴻熙在國內首次成功應用人造血管進行主動脈-頸動脈搭橋術。這項新技術又一次震動了中國醫(yī)學界,給萬千患者帶來了福音。蘇鴻熙還在心內直視手術的心肌保護方面進行了一系列的研究,提出人工心肺機的結構要求和體外循環(huán)鉀代謝規(guī)律及分段補鉀方法。從1958年6月到1966年6月,蘇鴻熙和心外科團隊的手術成功率由初期的76%上升到接近100%。

  1972年,蘇鴻熙調到北京解放軍總醫(yī)院。1973年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“三八”婦女節(jié)茶話會,周恩來舉杯走向蘇鴻熙的夫人,親切地問道:“生活過得怎麼樣?美國是你的家,中國也是你的家……”

  1983年6月,蘇鴻熙成為第六屆全國政協(xié)常委。這一年,也是他回國的第26年。

  早在改革開放之初,蘇鴻熙就意識到中外醫(yī)學交流的機會將越來越多。於是,他擠出晚上和周末時間給科室中青年醫(yī)生上英語課,還讓學生每天清晨到院外一邊散步一邊練口語和聽力,學生們調侃稱之為“馬路英語學習班”。

  一些人曾以搞到美國綠卡為榮,一名美國大使館官員也曾對蘇鴻熙說:“你的夫人是美國人,你為什麼不去美國?。俊碧K鴻熙回答說:“我從來沒有那樣的想法?!蹦敲绹笫桂^官員說:“很少見到你這樣的人。”

  2018年7月,蘇鴻熙逝世,享年103歲。

  (本文作者系中國作家協(xié)會會員)

(責編:劉圓圓、萬鵬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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