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龍江省拜泉縣 崔艷梅
總感覺缺少什麼,一定是有東西遺落在家裡了。正房廂房儲藏室煤倉子,逐個尋找。地面沉積著灰塵,牆角扔些廢品,空空的牆壁上一枚鐵釘都不曾殘留。
管不住自己的腳,差不多每天都回去看。看院牆外親手栽種的鮮花,凝視花瓣上的露珠在烈日下緩緩地蒸發,傾聽花叢中扇著翅膀的小蜜蜂“嗡,嗡……”上街也要拐個彎,從家門前走一走。站在院門外隔著窗玻璃,看人去屋空卻依然雪白的牆壁。遲遲疑疑不立即走開,似乎昔日的家正在期待中回歸,家的余溫撲面而來。
搬了家,外甥的女兒小貝貝仍是常客。習慣於在平房小院嬉戲玩耍的小貝貝,對新環境有些排斥,她努著嘴向我請求:“姨奶,回老房子看看!”小貝貝的腳一邁進胡同,就朝著院牆外的花叢奔跑。踉蹌在秋風中的殘花,對她的熱情無動於衷,失去光澤的葉片死巴巴地垂在枯枝上,沒表示出一點親熱。
好動的小貝貝漸漸安靜,目光在凋零的花朵上留連,雙眸裡流蕩著的情感,不適合她的年齡。我和小貝貝共同給這些花拔過草澆過水,也許在她懵懂的心田,院外的這一叢花是家的一部分。
一個月以后,再次光臨的小貝貝,又提出回老房子。我明明知道老房子已經扒掉,過去的家沒了,但是不忍心把難以更改的事實,通過我的口轉述給她。興致勃勃的小貝貝,邁進胡同口的兩隻腳,被晚秋凍僵硬了的黑土牢牢吸住,眼睛朝家的方向胡亂掃了掃,就轉身頭也不回地跑開。我家的小客人,跟我一樣不願意目睹斷壁殘垣,接受不了損毀的家。
窗外揚起雪花,想起家。被白雪淨化的小院一塵不染,一笤帚挨一笤帚認真地掃,不放過一顆細小的雪粒。掃完了臺階掃院子,同樣掃得一絲不茍。不大的院子裡隆起雪堆,端詳著雪堆,琢磨如何像孩子們那樣把雪堆加工成個雪人。
有時雪花還在漫天飛舞,就拿著笤帚出來。前面剛剛掃干淨,身后很快鋪了薄薄的一層。抬起的腳舍不得落下,害怕把一個個晶瑩剔透的六角形花朵踩碎。
一覺醒來,盤算明天上街要穿的衣服。清楚地記得,隻有隆冬才拿出來穿的羽絨服,放在立櫃最上層靠近左邊的格子裡。猛然睜開眼睛,朦朧中躍入眼簾的四壁模糊而陌生。這才醒悟,在臥室矗立成一面牆的淺米色立櫃,跟隨逝去的家一起不存在了。
家離我而去漸行漸遠,家裡的一切逐步轉化成一幅幅畫面,收藏在記憶的長廊裡。
家裡面有夏日夜晚牆角偶爾傳來的蟋蟀歌唱,有冬日早晨結晶在窗玻璃上的美麗霜花。有端午節掛在院門邊的紙葫蘆,有點亮在除夕爆竹聲中的紅燈籠。
家裡面還有秋去春來,在屋檐下生兒育女像模像樣過日子的小燕子。晨光熹微,屋內的主人還在甜美的夢境中沉醉,小燕子一家老小就吵滿了院子。駐足在曬衣繩上的成年燕子,背負著清晨沒有一絲雲朵的藍天,沖著對面窩巢邊探出的一圈小腦袋訓話。毛茸茸的小腦袋們洗耳恭聽,一雙雙圓圓的黑眼睛不停地眨。緊接著,一張張嫰黃的小嘴就沒完沒了地“嘰嘰喳喳”。忙碌的一天,在小燕子歡快的吵聲中拉開序幕。
家是日暮黃昏拖著沉重的雙腳,走向的溫暖而又舒適的驛站。祥和寧靜能化解身心疲憊的驛站裡,保存著燈影下筆尖接觸紙面“刷刷刷……”的響聲,保存著歲歲年年永遠也看不到業績的操勞,還保存著平凡日子為生存打拼的喜樂和愁苦。
得益於國家的棚戶區改造政策,大約兩年以后,家的位置一片新樓將拔地而起。未來林立的高樓中,將有一扇窗戶屬於我,那裡是我的新家。寄托著美好向往的新家,將與我相依相伴,陪我漫步人生旅程。